- 缘起 -

去岁入秋,我便一直寻找可在室内长期坚持的运动。要知道,北京的冬天,户外运动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儿。健身太苦,瑜伽太柔,咬咬牙选了舞蹈。天生四肢不协调的我,穿起厚脸皮,走进舞房。第一节试课,撞上了高级爵士和高级肚皮舞不说,还是人家都学完的复习课。跟在大家后面,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,连看镜子的缝隙都没有。哈哈,自己那时候怕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大白鹅吧。

《经验的疆界》里有两种学习者:低阶与高阶。前者一味模仿老师形态,后者知其然知其所以然。身体这件事儿上,我准是个低阶者,好在天道酬勤,小半年照猫画虎,也渐渐能跟上节奏,对身体这件事也有了新的思考。

- 身体是智慧本身 -

跳得久了就有闲暇看看周边舞伴的舞姿,我发现跳得最美的还真不一定是身材最棒的。很多舞友平时看起来一般,一旦舞动起来,就完全变了样子。她们的微笑带着灵气,神的脚步仿佛环绕在她们裙裾。

舞房有位很有趣的阿姨,应该是在家看小孙子,时常抽空来舞房练练。也是一位初学者,相较于我的笨拙,她的动作更显生疏。可是她每支舞都尽情跳动,延伸探索身体的极限。每次我都觉得,跳完舞,阿姨脸上的红晕是整个舞房最美的朝霞。搜索过爵士舞的起源,它发展来自美国过去的黑奴,本意是为了让人开心才创立的舞蹈。跳得越久,越有同感,无论你舞动得标不标准,身材标不标准,这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跟着音乐,开始欣赏自己的身体。身体是精密敏锐的感知系统,如果每个人都能跟随自己身体的节奏,那大家都是最棒的舞者。

“少吃点吧,看看你的身材。”流行广告里的励志故事、健身餐空前流行,越来越多地少女、中年少女、老年少女都过上嚼着健身餐、去健身房撸铁的日子。身体这个容器让我们极度担心,是不是不够苗条,是不是不够健壮。人的自信建立在相貌身材上,时间不知不觉花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吃得过多。

葆有苗条身材、坚持健身锻炼都是好事,然如若限在身高、三围、外型是否符合某些单一框架,身体和灵魂怕就不自由了。 ** 身体不是容器,是智慧本身。塑造你身体之时,先识别灵魂底色。**

- 身体是指引者本身 -

我们常常把身体当做大脑的附属品,借由身体去实现自己的构想:心情不好,需要身体去暴饮暴食缓解压力;要让大家觉得我们好看,便指派身体去锻炼、举铁;今天开心,所以让身体来点甜食满足自己;觉得累了,就放任身体躺着,在肚囊上长起肥肉……严重点的,我们简直像奴隶一样对待自己的身体,单纯的大脑指令执行者。

身体具有记忆,骨骼具有记忆,关节具有记忆,就连小手指都具有记忆……血肉就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,只要轻轻触碰一下,就有可能让记忆流淌出来。——《与狼共奔的女人》

最初跳舞的时候,大脑时常和身体分离,脑袋想的,做出来就完全走样了。即使完全按着老师的指导,动作还是会显得生硬。反而什么都不想,跟着节奏感受律动,身体竟自己动起来了。就好像你沿着平地奔跑,向前冲下一个下坡,你会不自觉的加速,身体会自觉调整角度,他在带你感受。

曾看过一则故事,一位学徒问师傅,“为什么我都记住了你所有练功的套路,还总是出错?”师傅回答他,“你其实只记住了方法,而我是不用记任何东西也能做到了。”身体本身就有记忆、有感知,他也是我们思维的载体。反过来想,假使我们身处真空,大脑和身体分离,没有身体的感觉刺激,怕是很多抽象思考都开始缺失。

身体不是附属品,是指引者本身。指挥你身体之时,他也在引领着你。

- 身体是语言本身 -

面谈总有着其它沟通方式无可取代的地方,身体本身是有语言的,面部表情与肢体动作的配合,手的温度与皮肤色泽的交替,下意识的小动作和颤抖……身体总是不自觉地在表达你,就像一支舞蹈,不同人的身体总是展现不一样的表达方式。

不过这些是身体外显的语言,身体还有一种语言便是时间。神话传说里仙人的身体永不腐朽,跨越万年洪荒、遍历苍海桑田。如果若是将我们的身体层层拆解,从细胞到分子,再到原子,再到……寻找他的本质,我们便会发现,我们都是数十亿年前爆发的超新星产生的星尘和残骸构建而成,和山川河流、一草一木,本身没什么区别。宇宙是我们共同的时间日历,身体则是时间的代言人。时间以每秒一秒均匀流逝,我们无法截取一段时间,我们也无法保留过去,而身体却帮助我们记录下每一道岁月的印痕,白发苍苍亦或满脸褶皱,都是时间最直接的外显方式。

“弃我去者,昨日之日不可留。 乱我心者,今日之日多烦忧。”昨天的时光留不住,明天的事情看不见。身体倒是老老实实记录着每一天,你想表达些什么?

身体不是无声,是语言本身。表现你身体之时,他也在记录着你。

- 尾声 -

三省舞身,曰智,曰导,曰道。

这儿是我所拥有的……

诗歌

粗壮的大腿

小小的乳房

还有

这么多的爱

——恩托扎克·尚治

2018.03.07